青少年来访者，疫情封控解除后变得焦虑不安，“想到要正常回校上学就很烦躁”，从小学六年级开始，对于回到学校上学心存恐惧，不想与老师同学交流，但回到学校又不能把老师同学排除在外。
TA说：感谢疫情这三年，可以在家上网课，不用总是待在学校上课，在家时间自己可以支配，可以自由上网。封控解除后，想着以后就要天天上学就很不舒服，不知道怎么办？

来到心理咨询室的青少年，有很大一部分跟上学相关，也只有影响到正常上学了，才会引起学校和家庭足够的重视而寻找应对措施。

疫情期间线上线下相结合的上学模式，缓解了对于上学感觉不舒服的青少年的焦虑感，随着封控的解除，正常上学成了这部分青少年要面对的问题。

对于无法正常上学的青少年，通常有两类情形：渴望回到学校上学校的，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困难，无法正常上学；讨厌回到学校而拒绝上学的。

讨厌上学与讨厌学习又是不同的，有些青少年是讨厌学习而讨厌学校，有些青少年是愿意学习，但讨厌学校的同学或老师而拒绝上学。

在我跟青少年心理咨询的过程中，青少年拒绝上学，起始的原因错综复杂，通常有以下情形：

1. 学习本身的困难

目前的教学体系不一定适合每一个孩子，特别上初中的孩子，有些孩子在学习数学方面有困难。

有个青少年不肯上学，他说数学是拦路虎，一有数学课就EMO，就想请假，尽管父母也请了专门的数学老师补课，效果却不尽如人意，这个孩子慢慢在学习数学和物理课上感觉很无助，糟糕的成绩不断暴打着孩子的自信心，最终拒绝上学。

有些孩子的天赋并不在学业方面，父母会通过各种渠道，把孩子送到教学质量更好的学校，但孩子并不适合这样的学校。

脱口秀演员童漠男在一个段子中谈到他求学的经历，父母放弃教育他的焦虑，把他送到适合他的教学质量比较差的学校，也成就了他童年的快乐！现在他通过脱口秀带给很多人快乐。

2. 缺乏学习动机

有些青少年有自己的想法，看不到目前所学内容的意义，感觉上学就是浪费时间。
有个青少年从小很爱学习，涉猎广泛，知识丰富，上初中后感觉学校的教学体系限制了自己而不愿意上学。
有个青少年特别喜欢编程，中学时期在网上参与了一些项目，获得了校外伙伴的认可，也收获了经济利益，高二时就不愿意再上学。

有些青少年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，为了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而选择暂时中断学习，也算是尊重自己，为自己的理想而拼搏了。

有些青少年则是对自己的理想化而对学校学习的贬低，结果让自己的人生充满遗憾和懊悔。

当青少年因为缺乏学习动机而拒绝上学，父母一定跟孩子好好展开讨论，厘清学习的动机沦陷于什么方面，帮助青少年澄清，采取有利于自己人生发展的行动。

3. 适应学校环境的困难

很多青少年是初中或高中阶段开始住校的，难以适应学校生活。这部分青少年不在少数，有些“熬”过来的青少年变得适应，有些则造成心理创伤，心理资源耗尽，最终无法正常上学。

初一青少年来访者，成长过程中缺乏基本的生活能力训练，住校后要自己照顾自己，在洗漱和生活节律方面要跟同学协调，他变得无法适应，被同学排斥，被生活老师批评，心理上特别难以承受，感觉像是遭受酷刑，焦虑，睡眠困难，最终拒绝上学。

生活能力和人际妥协能力的养成非一日之功，最终父母接纳孩子的真实状况，为孩子申请走读上学。

初一青少年来访者住校，上学没多久就身体不舒服，不肯再上学，心理咨询中发现每周回到学校的第一第二天感觉还好，第三天会感觉到焦虑，特别想家，打电话给父母要求接自己回家。

我们讨论中发现她是无法耐受跟父母长时间地分离，她能接受的分离时间是两天。父母了解到孩子的心理状况，商量每周晚上见孩子一次，带点儿孩子爱吃的东西，聊聊天，周五再接孩子回家。

孩子顺利处理了与父母的分离性焦虑，初一下学期就可以耐受一周五天在学校的生活，每周末回家跟父母见面。

4. 家庭因素的影响

① 父母教养方式与孩子不匹配

有些孩子不喜欢父母的教养方式，用拒绝上学对抗父母。

我有个初中来访者不肯上学，她是个学习比较优秀的孩子，在重点学校重点班，初三开始拒绝上学，我问她喜欢上学吗？她说喜欢。拒绝上学是唯一让父母能够尊重自己的策略。

原来爸爸是学霸，从小对辅导她学习都比较“上心”，会跟她一起做数学题，她有自己的解题思路，爸爸说不正确，要教她“正确的”解题方法，她说“即使解题结果有错误，让我从错误中学习又如何！”。

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是，父母都会用“正确的”“高效的”方式，让她正确地做事，少做弯路。她说“让我用自己的方式，走走弯路又如何！”，父母给的路的确是挫折少，是捷径，但不是我的路，是父母的路！

父母会说：你听我们的不会错，你“服从”就好了，长大了，你会感谢我们的！孩子感觉自己是为父母学习，慢慢拒绝上学。

所以父母在孩子的教育中，不是教导孩子正确区分做事，而是启发孩子探索的兴趣，让孩子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。

② 父母太优秀

青少年的父亲和母亲求学期间学业都非常优秀，事业上也卓有成就，青少年感受到父母的高期待，青少年感觉不管怎么努力，都无法满足父母的期待。

重点中学重点班的高三学生，突然不想上学了，感觉考上好的大学也没什么意思，在医院诊断为抑郁症，心理咨询过程中他说道，父母非常优秀，也注重对他的教育方式，但他感觉此生怎么努力也无法在学业上，未来在学术上超越父母，“摆烂”也许是最好的不与父母竞争的方式。

超越父母也是青少年的内心愿望，有些青少年选择战斗，就像一个青少年说“我一定会比父母活得久！”，有些青少年选择逃跑，如这个高三打退堂鼓的孩子。

5. 人格特质的高敏感性或回避性

有这类人格特质的青少年，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，自我认同感严重不足，在学校经常会陷入彷徨无助、极度焦虑、强烈纠结中，内心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

6. 精神疾病

精神系统是人类生理系统的一个独立体系，有生物学特质，也是会生病的，并且起病缓慢，不容易觉察，容易跟懒惰、敏感、暴躁、想得多想混淆。一旦觉得青少年的身心状态出现异常，父母一定要重视，尽早进行诊疗。

不管拒绝上学起始原因是什么，最终都会引起情绪问题，表现为焦虑、强迫、暴躁、抑郁等症状，这些“症状”是因为无法正常上学的继发表现，因为上学对青少年来说是“正常”“必经”的发展路径，拒绝上学则意味着是“不正常的”、是“没有未来”的行为，很少有人能够接受学龄孩子不上学的行为，包括青少年自己。

早期拒绝上学只是内心的感受和想法，如果能够有机会就这个问题跟父母公开谈论，大部分不会变成不可控的行动。

通常青少年的想法容易被忽视，拒绝上学变成现实行动了，父母才会意识到问题，而给予积极关注。有个青少年说“为时已晚”，当然了，这是青少年当下无助的感觉，只要父母能够有效关注，对青少年来说是不会晚的。

其实青少年拒绝上学的问题，不仅困扰着中国家长，世界各地也都普遍存在，国内外学也非常关注这个现象。

我参与了师妹，广州市青少年心理健康促进中心的陈玉霞团队，关于中小学生拒学行为的调查，调查了广州市6369例中小学生，这些学生的拒学行为检出率（存在拒学潜在风险）为22.5%，且检出率随年龄增长呈上升趋势。

最新的研究显示，在拒绝上学的青少年中，情绪障碍的患病率很高，因此拒绝上学常被视为儿童青少年情绪障碍相关的症状。

拒绝上学的青少年，情绪困扰通常表现为恐惧、焦虑、抑郁、强迫，常见的医学诊断为焦虑障碍（如广泛性焦虑症、惊恐发作、场所或社交恐惧）、抑郁障碍、双相情感障碍、强迫障碍、PTSD、品行障碍、精神分裂症等。

尽管青少年拒绝上学的初始原因各不相同，概括起来有两大类：

首先是回避：大部分拒绝上学的青少年属于这种情况，为了逃避在学校的不舒服感受，如与老师同学交流的焦虑、不被接纳的担心、被欺凌羞辱的恐惧等，而拒绝上学。这类孩子内心是想上学的，但无法承受上学的负面感受。

其次是获益：部分青少年拒绝上学，可以获得上学之外的好处，比如参与自己感兴趣的活动、更自由地使用网络、争取自己的权利、获得家人的特别关注和照顾等，对于这部分青少年来说，不上学远比上学快乐得多。

人多是趋乐避苦的，对上学相关负面感受的回避，与留在家中获得好处的强化，成为孩青少年拒绝上学的强大动力。

我有一对父母来访者，为儿子不工作、不社交、整天在家而寻求心理咨询，父母感觉非常焦虑，亲子冲突不断。
儿子已经快三十岁了，从初中开始断断续续上学，因为对电竞感兴趣，想着不走寻常路而辍学。在电竞方面并没有持续努力，其实就是想玩游戏获得快乐，而电竞是要参与激烈竞争的，是需要付出努力和承受压力的。
在电竞方面并没有取得任何结果，成年后父母反复寻找工作机会给他，但每份工作持续时间都不长，短的一天，长的两个月，最终不愿意尝试工作，也不愿意学习，整天待在房间，父母无计可施。
心理咨询只能对父母做工作，分清父母的人生和孩子人生的界限，父母过好自己的生活，像对待婴儿般的姿态只关注儿子的生理需求，不做其他的期待。一段时间后亲子关系缓和了，就让儿子负责一部分家务劳动，提升对家庭的参与感，后来儿子做滴滴司机，有了收入，开始了自己独立的人生。

如果青少年拒绝上学，在开始时就要引起足够的重视，找到最核心的原因。

如果青少年是回避令人难以承受的不舒服感受而拒绝上学，父母要跟孩子探索这些不舒服，帮助协调管理现实层面的问题，比如跟老师的关系，被同学欺凌的现象。

同时帮助青少年学会面对不舒服情境的方法，重建认知，改变阻碍上学的不合理认知，帮助青少年持续回到学校学习。

如果青少年拒绝上学是为了得到好处，这部分青少年的心智发展可能滞后，父母要建立恰当的界限，以温和坚守的态度要求青少年遵守界限，避免青少年陷入这些好处中，而忽略了人生发展的任务。

对于上学有不可控的焦虑抑郁恐惧等情绪，导致青少年崩溃的情况，父母要予以理解和支持，不要逼迫孩子。

我有一个来访者，回到学校后经常崩溃，然后出现一系列身体症状，胃痛，发烧，需要休息一周才能回到学校，父母要经常为青少年请假，父母烦了会说：你干脆不要上学了，我们可以养活你一辈子。
孩子特别愤怒，孩子“喜欢”上学，有自己想上的大学和专业，但自小就特别容易焦虑，她说“焦虑积累到一个点儿就暴发，暂时放松一下，然后又开始积累焦虑，就这样不断循环”，我们需要了解她的焦虑规律，遵守这个规律，与自己的焦虑同行。

孩子拒绝上学会引起父母强烈的无助感，即使有专业的陪伴与帮助，这个过程也是非常难熬的。父母首先要处理自己的焦虑，特别是青少年对未来发展的担心，有足够的耐心了解我们的孩子到底怎么啦？什么的方式是可以真正帮助到孩子的。

青少年拒绝上学的问题，因为疫情很多时间在家上网课而有所掩盖，封控解除后，尽管学校基本上都是线上教学，也延后了期末考试，下学期开学后再进行。

父母要对青少年的心理状态有足够的敏感性，了解青少年对于在家线上学习和回校线下学习的感受和偏好，引导青少年克服心理困难，增强对正常完成学业的信念，避免教学恢复正常后青少年因为各种原因拒绝上学而措手不及。

文/广州红树林心理咨询中心 尤红